鲜红的鼓浪屿

一月的海风，潮湿、冷冽、带着微微的咸腥，这样的味道我熟悉；林立的高楼，漠然的路人，熙攘中陡然而生的迷茫我不熟悉；匆匆背上行囊钻进飞机的火急火燎，此刻却化成故地重游的犹疑不定。 “要相隔十年,百年！”“相距千里，万里!”有声音在心里呐喊，那是亲手熄灭了爱情和生命之火的顾城。没有百年，只是十年的琐碎记忆；没有万里，只是一趟班机的距离；十年前也在这样一个灰色的天空下，走过两个孩子，一个鲜红，一个淡绿。少女情怀总是诗！她和他吟唱着顾城、舒婷，演绎着朦胧青涩的爱情。十年后，天是灰色的，路是灰色的，楼是灰色的。却再也没有了鲜红和淡绿。 厦门，十年前第一次踏上这里的土地，自幼长在长江边的我见识了海的雄浑壮阔，各色异域风情文化与建筑的结合，满眼都是新奇！念了四年书，吃惯了金包银、蚝仔煎，迷上了舒婷、顾城，跑遍了鼓浪屿的犄角旮旯，结果却成了个跑丢了魂的人。十年后再回来，拖着行李，去哪里？这是现在最实际的问题。远远的海浪的声音，顾城又在说了“我在盼望那，沉静的港湾，我在盼望那，黄金的海滩。”扬手拦TAXI,“鼓浪屿，轮渡码头！”

轮渡几分钟一趟，便利得很，我曾经以为五分钟距离的航线，跨过鹭江的那座小岛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他个来回。可是在轮渡上，海风迷了我的眼睛。

鼓浪屿的早晨是在淡薄的海雾中迎来的，现在雾气散去，岛内的

青壮年开始搭乘轮渡过江去岛外上班谋生，起得更早的阿公阿婆却已经拎着从岛外买回的早点蔬菜合着赶早的游客群返回岛上，靠近码头的龙头路忽然的就喧嚣了。而此刻的我默默的立着，仿若石雕木刻，我想我应该避开这人流安静的走开，于是我走开，拖着我的行李箱，像打了一场败仗。也许在其他人眼里我应该是洒脱的旅行者。而我明白我终究只是个丢了魂的人，跑来这里寻十年之前的某个曾经，或者干脆将那些纠缠很久的记忆抹掉。这不过是场仪式，而我是司仪兼主角。

鼓浪屿岛内的路其实好走得很，要看日光岩便顺着上坡路走总能找到，要出岛只管循着下坡道走也一定能寻到码头。不用担心迷路，泉州路、福州路、鹿礁路、内厝澳路，路多但总不至于失了方向，最不济也有张嘴。那些年，寻路打听舒婷在岛内的住址是我最大的乐事。现在，我没了方向。那就游游荡荡吧。

海上花园的鼓浪屿啊，四季花开不败，随便那间的墙头巷尾，都摇曳着三角梅以及那些色彩分明或粉或紫的不知名的花。这些明丽的颜色会让人的心也不由自主的明快起来。

往山上走穿过龙山洞，这里还保持着一份早晨的宁静。我所需要的不过是一间旅馆，现在我看见她有一个足够大的花园，玻璃顶的阳光房，炭烧咖啡的甜香，悠悠哼唱着的民谣，于是我抬头看她墙上的招牌------桑其拉的花园。名字我也喜欢。就是这里吧，这就很好。安顿好行李，便取道菽庄花园。

菽庄花园面向大海背倚日光岩，我曾经惊叹于他巧夺天工的园林

艺术，但是今天，我不是来看他的，我盼望着的是侧畔那片金黄的海滩。

海浪今天很轻柔的摩挲着沙滩，吞吐着白色的浪花。天依旧是灰色的，衬着海也并不十分蓝，只是你仍然能感觉到那份沉静与宏大。海风很劲，游人三三两两，我踩在沙滩上，走得很轻，怕打扰了这份如诗般的美丽。背对大海，仰观一下在绿树丛中光滑可鉴的日光岩；倒退着走，看着菽庄花园延伸进大海与其融合成一道完美的风景；一低头，赫然看见我自己在这片柔软的沙滩上留下一长串深深浅浅的印迹。向前走吧，向前走，我跟自己说。于是转身，浪花中沉静的礁石滩，那盏孤独的灯塔，礁石上迎着海风两个小小依偎的背影，鲜红和淡绿！眼帘里的一切如此熟悉，恍如时间倒转了十年，什么都一样，一样的年轻一样的纯真。什么也都不一样了！海风让长发盖住了我的眼。海浪拍打着礁石，传出阵阵呜咽。

冷，很冷，我都快冻透了，走吧，离海滩远远的，随便哪里。穿过鼓声洞，随便哪个上坡路，站在某个熟悉的拐角看墙内抻出的藤蔓花蕊，或停留在哪盏路灯下仰望灰蒙蒙的天，有雨丝飘洒，零零星星的也便没了。

许是走得累了，许是饿得狠了，找了间小店便钻了进去。店子不大，四张桌子倒有三张空着。捡张靠窗的坐下，随便点了些吃喝便开始发呆。一个楞小子偏生也捡我这张桌坐了。“我要和她一样的东西”我瞟他一眼，十五六的小子，长得不讨人厌，只是这并不代表他没打扰我。我很犀利的再看他一眼，他装傻冲我微笑。好吧，快点填

饱肚子就走。我跟自己妥协。

我很快的结束了我的用餐，这无关美食也无关我阴郁的心情，我准备结账。“对不起”对面的小子很轻声地说。“什么？”“是这样，你看我没有包，没有行李，什么都没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急切，而我听得很警觉。我打量他，很干净很整洁，从衣服的质地和样式看去家境应该不错。“我的包丢了，我一个人，饿了一天啦！”“白食不是这么吃的！”我打算走人。“拜托，漂亮姐姐帮个忙！我不像那种人吧！”他伸开双手让我更清楚的打量他。“他们会打我的！”他开始装可怜。我无声的笑。账单不贵，我替他买了单，不为别的，一顿饭而已，没人会为一顿饭骗人。至少我这么认为。

出店门时天已经快黑了，原来我真的已经走了一天，鼓浪屿就是这么一座让人没有时间概念的小岛啊！我无声的摇头，然后开始寻找返回旅馆的路，原来一切熟悉的地方也会变得陌生！天黑的很快，路灯已经发出晕黄的光线，让窄窄的路上显出婆娑的树影。我看见自己的影子也看见身后那小小的影子。我尽量不回头，只一心寻路，偶尔停下看看路标，发现那小小的身影也在身后停下。几次三番，三番几次，我转身，“不要跟着我！”那几乎是怒吼了。这一声让身边经过的人流瞩目。于是我尴尬，装作无事继续走，那小小的身影停伫片刻又不紧不慢的跟随。

巷口，转角，一树紫红的花在路灯下煞是好看，只是我无心欣赏。我盯住他，用尽我的凶狠“你要干什么？”“我说过了，我包丢了”我打断他“你可以找警察！而我，不是警察！”“这是我的第一次旅

行，不该耗在派出所吧！”他可怜巴巴，“我联络过家人了，他们马上给我汇钱过来”“哈，那就都解决了！”我庆幸。“可是我没有卡，我什么都没有！”他再一次摊开双手。“让他们把钱汇到你的帐户上，你只需要帮我垫付一个晚上的住宿费用就好！”我已经转身了，这不是个好主意！我的故地之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这次是紧紧的跟在身后，“美丽的鹭岛，海上花园，钢琴之岛，音乐之乡！我要的是这个！”他声音突然高亢了，几乎把脸凑到了我的身前！我看着他，稚气的脸庞，哀鸣的双眼，那确实没有半分欺骗。我该选择相信么？一开始我就已经选择了相信。

剩下的事情好办。回我的旅馆，给那小子另开房间。安顿好他，按他给的手机号码用短信发过去我的银行账号。很快，手机短信提示网络转账到了。那小子没骗人！我忽然有那么一些开心，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是一件可以让人开心的事情。于是，我上阳台看夜景。鼓浪屿的夜，流光溢彩，这和十年前已经不一样啦！我感叹着！电话响了，是刚刚那个号码。电话那头自我介绍着说是那小子的哥哥，那小子因为青梅竹马的女孩子背弃一起来厦大念艺术学院的约定而离家旅行。“第一次的初恋吧，心情可以理解，感谢你能这么照顾他！我明天的班机赶来。麻烦你了！”人家说得客气倒让我不好意思了。挂了电话，看着隔壁房间的灯光，那小子忽然就窜上了阳台，“哈，漂亮姐姐，我住你隔壁呢！”他笑得开心，我还在替他怅惋那段逝去的恋情于是脸上就显了哀伤的颜色。“姐姐你怎么啦?我今儿早上在海边看你，你就是这个样子，有什么心事么？”有那么一种人，丢失了自己的牵

挂就愿意把别人的牵挂当成自己的，他是这种人。十五六岁就懂什么是心事么？他有了初恋便有了心事也便懂了别人的心事。“没什么呢！就是累了。”我敷衍他。“不对！”他较真。“跟你一样的事儿！”我笑着顶他。他忽的就红了脸转头进了房间。“晚安！”“晚安！” 笑还停留在我的脸上，我发现我还能笑，这真好！

按着我的计划，我本该在阳光和晨风中醒来，伴着淡淡的花香。只是现在天还蒙蒙亮，就被那个小子拖拽着去爬日光岩。“我该打你么？”我闷闷地说。“你该锻炼啦！这才几步路啊，就喘成这样！”他在前边头也不回的回我。我气结！若不是一路鸟啼花香让我舒畅得想哼哼，我真的会揍他。他折返回几步伸手拉我，我很没骨气的接受了。“到了，就到了！”

一片金红，整个鼓浪屿尽收眼底，岩顶风大得吓人，景色也美得没边儿！我们俩看着彼此在晨光中傻呼呼的乐。他扯着嗓子喊一串英文。“你嚷嚷啥？”我没听明白。“Whatever with the past has gone,the best is always yet to come.”我怔忪了，“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你要相信，最好的尚未到来。”无论英文还是中文我都听懂了，我只是在那小子的脸上看到了最纯良最美好的希望。背弃、伤害都不能阻止我们循着光找寻幸福的脚步。“大海——变幻的生活生活——汹涌的海洋„„这个世界有沉沦的痛苦也有苏醒的欢欣！”“你朗诵的什么？真好听！”那小子惊喜的看着我，“舒婷的诗。致大海”再见了，我过去的十年，再见了，陨落了的顾城，再见了，曾经的淡绿。

“去逛逛钢琴博物馆吧!我学的就是钢琴！”那小子兴奋的提议。“走吧！”“我会带你见识thebest!”“什么？钢琴么！”我好奇，这鼓浪屿上还有我没见识过的么？“我哥啦！笨女人！”他洋洋得意。“什么什么！你这个臭小子！”我追打他。“最好的男人！我哥！他应该已经上岛啦！”“你找打！”我追逐着。感受着这苏醒的欢欣！ 海风轻拂，阴翳褪尽，凤凰木磊落的枝条将晴空定格。密匝的花枝，度我以檀香的气息。是谁在葱郁的树下高扬起手臂？那声音欢快的对我说“很高兴，认识你！”„„

有没有这样一块礁石，他奏得响宁静海天间第一抹晨曦；有没有这样一座岛屿，从荒凉荆棘到草长莺飞、静踏寻觅的海上花园。时光轮转翻飞，前世，你我定然有约。是谁在说？一起去鼓浪屿------听涛，观海。

（长江轮船海外旅游总公司 金聃）